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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新刊 | 潘凯雄:潜在的跨界写作
编 者 按
潜在的跨界写作
文 | 潘凯雄
(《读书》2022年4期新刊)
卜键新作《库页岛往事》的创作绝对是受到俄罗斯大文豪契诃夫《萨哈林旅行记》的“刺激”与影响。这不是我的主观臆测而是卜键的夫子自道,他在该书开篇的“引子”中就直言,这次创作是“跟随契诃夫去触摸那片土地”,“曾经的我对库页岛几乎一无所知,正是读了契诃夫的《萨哈林旅行记》,才引发对那块土地的牵念”。“库页岛的丢失,原因是复杂的……而我更多反思的则是清廷的漠视,包括大多数国人的集体忽略。这也是阅读契诃夫带来的强烈感受,仅就书生情怀而言,为什么他能跨越两万里艰难程途带病前往,而相隔仅数千里的清朝文人从未见去岛上走走?”
《库页岛往事》,卜键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二〇二一年版(来源:douban.com)
那么,对卜键形成如此强烈刺激的《萨哈林旅行记》究竟又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呢?本人大学读书时曾经阅读过,但现在回想起来,它究竟写了什么已模糊不清,而且这部作品在契诃夫毕生的创作中有着什么特殊的价值当时也是浑然不觉,倒是对他的《第六病室》和《万尼亚舅舅》这样的小说、戏剧代表作更重视。为了更好地理解卜键的这部《库页岛往事》,我又买了一本最新版的《萨哈林旅行记》重读。对该书的评价当然不是本文的主旨所在,但关于它究竟归属于哪种门类倒是引发了我的一点好奇。在今年元月刚推出的上海人民出版社版《萨哈林旅行记》的版权页上,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中心给它的分类是“游记”。这当然也未尝不可,它毕竟是契诃夫一八九○年四月自莫斯科出发历时近三个月、行程万余公里,在萨哈林岛上连续生活游历了八十二天后才有了以这段经历为题材的《萨哈林旅行记》,而整部作品的创作又是耗费了三年时光才最后定稿。从整个创作过程及作品题材的外观看,称其为“游记”虽不为过,但再往深里细想,作为契诃夫毕生唯一的非虚构,且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耗费了大量时间与精力的这次创作,难道仅仅是为了写一部“游记”吗?这似乎有点古怪。据研究者考据,契诃夫在这次远行前一年的冬天就有了创作这部作品的念头,他想知道那片苦役之地的模样,想了解俄罗斯刑罚体制的真实面貌。于是他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社会调查专家,设计了一种简洁易用的人口调查卡片,用来采访全部苦役犯、流放犯和定居者,因而在后来的创作中才有了对数据的大量应用。也正因如此,无论是创作中的契诃夫还是出版时的编辑与出版商,一时皆不知究竟该给此书如何定位,这其实很正常,也就有了后来不同研究者的不同定位:有的将其视为某种人类学或民族志,有的将其称为专题调查新闻,有的将其当作科学报告。客观地说,这些概括都各有其理各有其据。契诃夫此次远东之行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当局不允许他接触岛上的政治犯,回过头来看,这当然是一种遗憾,但客观上又导致了《萨哈林旅行记》呈现出一种非政治化的特征。由于他接触的都是些刑事犯,而刑事犯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位置可想而知,但在契诃夫眼中,刑事犯也是人,因而,这部作品一个突出的特征便是充满了强烈的人文关怀,这就使得整部作品超越了一般的社会或田野调查而具有了强烈的人文色彩,“人”而非“岛”才是这部作品的主角。也正是由于这一点,《萨哈林旅行记》客观上形成了一种“潜在的跨界写作”。这个描述当然是我的一种杜撰,即外观上虽为“游记”,但骨子里则是一次特别而艰辛的人文创作之旅,这种“潜在的跨界”使得《萨哈林旅行记》成为契诃夫毕生创作中一部“特别特”的作品。
《萨哈林旅行记》,契诃夫著,上海人民出版社二〇二二年版(来源:doub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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